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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3月29日

风吹桃花三月春

吴微

三月的波密,乍暖还寒。

初春的风是湿的、润的、胞胀的,犹在黄昏舞动雪花,从我的头顶纷纷落下,我仰起头迎接这精灵的飞扑,但这雪精灵却戏谑地划过我的发梢,在我额上仓促印个水点,变成一只轻蝶,急急飞进我的梦,幻成流光中一把避烟挡雨的小伞,撑过朦胧的黑暗跟到了天明。

这是一个晴朗的春日,金色的阳光透明又温暖,打开窗口向外望去,一夜落雪,大地白茫茫,晨雾里半阴半明的地方,鸟儿欢快地觅食,不时发出的鸟鸣,打破了这山的静这水的冻这树的僵;积雪屋顶的烟囱青烟袅袅,像正在热身启航的船只,拖着太阳驶向原野,氤氲在隐隐淡去的迷离里;不远处的帕隆藏布江,一弯碧蓝缭绕山隅,婉转下行,一路高歌流向远方。渐渐地,覆盖地上树上的雪,一经太阳拥抱,化为轻盈的烟露,慢慢消散了白色的身形。

我跨出大门,立马掉进蓝得醉人的琉璃世界,天空的白云羊群般贴在耳边游曳,昨日无叶枯黄的树梢,现已鹅黄斑斑;极目高耸的雪山下,松柏横黛,一片片、一丛丛鲜艳欲滴的桃花,在昨夜雪后悄然蓄势,趁这暖阳一齐绽放,打破了大地的一统灰黄,显出生机的顽强、春天的妩媚。

我经历的那个发展年代,在扎木镇帕隆藏布江两岸,房屋稀疏、人流清冷,不像现在这样密集,笔直的川藏公路穿城而过,通达地连接东西,伸向郁郁的森林,站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角度,桃花都在眼眸跳跃招摇,那明艳的焰红恣意地迤逦,由远及近,将整个镇子围得密密匝匝,一冬的宁静,一季的沉寂,被三月的桃花唤醒,人们的心情豁然沸腾了,三五成群地邀约,扶老携幼地奔走,要去看那丽日下的桃花。

那时的私家车还不太盛行,去野外看桃花耍坝子必定徒步,因为路程远近不同,定要备好干粮茶水和伞的。我加入到这个快乐踏青的队伍,穿过荆棘和石头垒砌的围墙,走过刚刚返青的庄稼地,透过掩映的树林,可见几户藏式的木石房屋坐落其中,溪水淙淙流过石桥,一位老人手转经筒,裙裾上拖着个几岁的孩童,一边蹦跶一边嘴里哼着听不明白的歌,后面跟着一条小狗,欢快地左扑右跳,慢慢走向那些悠闲的牛羊。好一幅农家田园图,恬淡、朴实,浑然天成,隽永的画面深深铭刻在了脑海。

进入桃林,我被高原层层叠叠,波涛般起伏错落的桃花淹没,意识已经辨不清是漂在花中,还是花在行走。这些桃树扎根村庄、田野、河谷和寺庙周边,凝天地之精气,聚日月之能量,有的存活了上千年,高大粗壮的树干,附有攀援匍匐的藤本寄生植物,树枝曲筋暴露,斑节遒劲,全身浸透风雨沧桑,集腊梅的傲骨、松柏的坚韧、杜鹃的豪放、雪莲的顽强于一身,怡然脱俗,强健华妍而不妖,气质高洁而不媚。随便选取一枝作景,便有形状各异的雅致,将生命的朝气蓬勃置于眼前;更有朵朵灵性的妙姿,将植物的风华悦目人间。当一阵风过,桃林哗哗倾出野性不羁的古老曲调,声音高亢悠扬,像藏民族豪迈的歌喉,震动得一些花瓣飘落,头上身上覆满清新的馥郁,我怯生生伸出手想摘下一枝来玩儿,都怕亵渎了它的灵性,败坏了它赋予我的感情。

当地老百姓告诉我,野桃树有好几个品种,有的结的果不大,皮毛带绒,味道苦涩;有的带甜味,可做成桃干。不管怎样,能在高原欣赏到野桃花,见识到无与伦比的美景,已经让我喜出望外了。我喜欢这样的真实,更喜欢波密三月的桃花!

流连桃树下,我看见雄奇的雪山和明艳的桃花,一刚一柔,凸显自然道法;一山一木,诠释万物有情!我不由得想起唐朝诗人吴融《桃花》一诗:“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正是诗人越过时空,再现桃花给我们的共识共感呀!

2018年,我重返扎木,迫不及待拍下桃花的绽放,和它共影,回来向亲友讲述那一树树桃花给我的明示:“不入浊世凡尘染, 情愿枝头做花仙。春来三月香风送, 便是花奴问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