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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02日

“我这一辈子,只干了这一件事”

陈天赐

图为《西藏儿女心向党》晚会导演与演职人员合影。

图为张治中(右二)指导晚会道具制作。

图为八十年代,张治中(左二)下乡采风与当地老艺人合影。

图为《西藏儿女心向党》专题研讨会。

采访手记:

2021年是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在西藏自治区大庆宣传文艺组的总体部署下,一场展现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历史场景和历史成就,表达西藏各族儿女对党和国家感恩之情的文艺演出被列为重点任务。

接到任务后,西藏自治区文化厅高度重视,及时组建了由区内外优秀艺术家组成的主创团队和八个工作专班,先后对文艺演出文学策划脚本进行了15次修改、30余次论证,历经8个月的时间,最终成功打造了《西藏儿女心向党》文艺演出。

整场演出气势恢宏,将西藏300余万各族儿女对党中央、对习近平总书记、对全国各族人民的感恩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得到了中央代表团领导和社会各界的高度评价。

为了给大家讲述好《西藏儿女心向党》文艺演出的幕后故事,把西藏文艺人的酸甜苦辣原汁原味地呈现出来,我对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主创团队总导演张治中,自治区文化厅文艺处处长安贵民,主创团队执行导演白玛次仁进行了采访。

他们为了文艺事业,本着一生只干好一件事的敬业精神、面对困难毫不退缩坚持奋战最前沿的坚韧不拔、排除万难勇往直前的感人事迹,深深地打动了我。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虽然限于篇幅,更多文艺人生动鲜活、感人至深故事没有办法在这里一一展现。但是,我想,如果以他们三人的故事为窗口,已然可以窥见西藏文艺人,乃至广大西藏干部群众情洒雪域、奉献高原的高尚精神境界和坚定的理想追求。

距离正式演出还剩25天!

张治中用坚定的目光,快速扫过身旁并肩作战多年的搭档,步履铿锵地走向主席台。

“我就要退休了。”他平和的声音,并没能掩盖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干了38年,这是我和老安的‘收官之战’,更是你们走向辉煌的奠基之战,我会陪着你们坚持到最后。”

台下这群满脸疲惫的年轻人,刚刚圆满完成了一场大型主题晚会演出任务,就要马不停蹄恢复到庆祝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文艺演出的紧张排演之中。身为西藏自治区文化厅副厅长兼70周年大庆文艺演出总导演,张治中比任何人都清楚,决战时刻到了!必须抓住吹响“冲锋号”的最佳时机!

“我这一辈子,只干了这一件事”

距离正式演出还有20天!

在西藏自治区歌舞团小剧场,一张张略显稚嫩的脸庞,踏着紧凑的脚步,来到舞台两侧。

“节目初架审查现在开始!”张治中发出第一次验收的指令后,面容坚定地看向一旁的演出执行导演白玛次仁。

这位1988年出生的新生代导演,虽然已经拥有丰富的大型文艺演出执导经验,但指导如此重要的演出,尚属首次,此时的他就像等待着被揭盖头的新媳妇,忐忑、期待、害怕、兴奋……

伴随着气势恢宏的藏戏念白,针对《西藏儿女心向党》文艺演出的审查开始了。

看着满头冒着小汗珠的白玛次仁,张治中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1983年夏,张治中刚从西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毕业,便主动申请进藏工作。当时,这样一个决定在他的家乡——甘肃省张掖市肃南县马蹄民族乡,炸开了锅。

面对家人的不解,张治中说:“我学的就是民族艺术,去祖国需要我的地方工作,是我的理想,更是我的使命。”

父母和亲戚被他的执着和纯粹打动,就这样,他来到了西藏,来到了他热爱的文艺岗位。

从参与策划实施西藏自治区成立20周年大庆文艺演出开始,张治中先后参与策划实施西藏和平解放40周年、50周年、60周年文艺演出;2008年奥运会、上海世博会“西藏周”演出;还担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西藏彩车车长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群众游行西藏彩车设计制作总指挥……

青葱岁月转瞬花甲,一路走来,如今的他,已是大家公认的“大庆”专家。30多年来,荣誉、地位、成就都已经不再重要,对他而言,依然能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前行,才是莫大的荣幸。

主持初架审查讨论会上,审查领导的声音把张治中从记忆的片段中拉了回来。节目得到了领导和专家的充分肯定。对于这个结果,他毫不意外,但还是及时给了白玛次仁这个努力又极具天赋的后生一个肯定的眼神。

“张厅,节目没有大的修改,只是时间上需要压缩!”白玛次仁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

面对艺术生涯“收官战役”的初战告捷,张治中显得格外平静,节目过审,便意味着接下来更加严峻的考验。因为70多分钟的演出要压缩到65分钟,这涉及对整体结构、音乐、视频等多个环节的变更。

“是啊。”张治中将身体微微侧向一旁同样平静的安贵民,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在一个单位,只干了一件事。”

“我是‘战友’中活得最久的那一个”

距离正式演出还有10天!

直到现在,主创团队依旧没有得到正式演出的确切时间。

正式入驻西藏自治区人民大会堂排演以来,他们已经适应了每天熬夜到凌晨两三点钟的作息规律。

作为西藏自治区文化厅艺术处处长和演出联络组负责人,几十年的从艺工作经验告诉安贵民,今天对整场晚会的带妆审看,将决定文艺演出的最终走向,不容有失!

“请安静!请大家保持现场良好秩序。”安贵民轻声叮嘱着后排刚刚完成演出的演员们,他们是来给“战友”加油鼓劲的,年轻人的活力,总是能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为了扑灭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安贵民不得不跑遍观众席的每一个角落,一遍遍轻声重复“请安静!请安静!”

昏暗中,他远远看见张治中也参与到现场秩序的维护当中,并向他招了招手。

“贵民,去那边坐会儿歇歇,这里有我。”听见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刹那间,安贵民仿佛回到了2010年。

“综合化验结果,我被确诊是贲门癌……”

2010年的6月,格外闷热。驻守上海世博会现场1年多的成果总算要得到检阅了,可是他却被诊断为恶性肿瘤。“不管啥事等过了西藏周再说。”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演出了,安贵民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住院治疗。

“老安,这里有我。”张治中坚定的话语传递出强大的可信赖感,这让他放下了坚持。

一次化疗、二次化疗……,化疗完成后,安贵民一直坚持工作,一晃11年过去了,他仍然奋战在艺术战线最前沿。

“很多得了我这病的同事都走了,我是幸运的。”每每想到当年的“战友们”,安贵民总是会感恩当下的日子,倍加珍惜手里的工作。

一阵熟悉的小提琴旋律响了起来。安贵民下意识地看向左侧的副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哈达的祝福》,作曲尼玛卓嘎,作词张治中……

“这!”他揉了揉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张治中没有署名“安多尼玛”这个笔名。

“走过了山,走过了水,山水间播撒,一路阳光……”在罗珍的精彩演绎下,这首张治中最满意的作品,感动了现场每一个人。

“习近平总书记在林芝考察时的话语,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当晚一气呵成,写下了这个作品。”谈到自己的作品,张治中激动地像个孩子。“创作中激荡的情感碰撞,是我最美好的记忆。”他写过40余首歌曲,3次获得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但《哈达的祝福》是最令他动情的作品。

“是啊!每一个作品都是他付诸全部心血的孩子!”多年搭档,安贵民深深地理解张治中对艺术真挚的爱。

审查结束后,张治中带着主创团队,再次投入到对文艺演出精益求精的“打磨”之中。

“嗡——那声音让我头皮发麻”

距离正式演出还剩2天!

“领导们已经入场完毕,音乐预备起!”

“嗡——嗡——”

“完了!”

白玛次仁的脸涨得通红,他不敢回头,张治中就站在他身后,他跟着张治中导了三次大型晚会,三次,他都是执行副导演,共同的追求,让张治中成为他的良师,更是益友。

“一定要稳住!”白玛次仁心中铆足一股劲,有张治中在,他就踏实、有底气。

“音乐组!抓紧入场……”顷刻间,白玛次仁调整好状态,他一边确保音响师正常就位,一边紧急调度着演职人员正常演出。

两分钟后,故障排除,原来是有人私自进入调音区,不小心弄乱了操作台。

“是我管理上的失误,从今天起,无关人员禁止进入调音区,音乐组请提前2个小时入场。”审看结束,白玛次仁耐心地安排好工作,便径直向会议室走去。

“今天的事故,我要检讨……”

几天前那位在排练中不慎骨折的演员,退场时无助的泪水,在张治中脑海中久久不能挥散。心想,孩子们都硬撑在临界点上,不能再有心理负担。“只要及时发现问题,规范操作就行。下面我们一起来讨论部分细节的调整。”张治中打断了白玛次仁的检讨,迅速带领大家进入精品“打磨”时刻。

合光、调音、对站位……最后一轮的冲刺排练,所有人都出奇的默契。“越是困难的时候,人就越团结。”有些道理到了一个节点上,不言自明,懂了就是懂了。

看着舞台上明明满脸通红,却没有一滴汗水的演员们,白玛次仁清楚地知道,他的同学、同事正在经历什么!

高原的环境导致即使做了大量的运动也很少出汗,但是牙龈会酸痛、会出血,演员们细微的吞咽动作,惹得白玛次仁眼角一阵发烫……

距离正式演出只有1天!

白玛次仁惬意地调度着台上的演员,每当排练由他亲自编导的节目《高原春潮》和《雪山印记》时,他不再是导演,没有纷繁复杂的人和事,有的只是眼前的节目。

演出的所有经典节目中,《雪山印记》变动最大,改编的灵感来自那一次采风经历。

怒江大桥边孤零零的桥墩,被浇筑到桥墩里的战士,长鸣的笛声。

“他叫刘纪春!是一名工兵战士,当年修怒江大桥,他不小心掉了下去,那时候条件很差,就……”

白玛次仁的心灵被这悲壮事迹深深震撼,甚至在回到拉萨后,依然久久不能平息……

“现在有条路,过路的人儿都说咱们队伍亲……”

就在那首纪念十八军修筑川藏路的歌曲再次响起时,白玛次仁找到了突破口,他要将怒江的波涛汹涌与烈士的大无畏精神搬上艺术的舞台。

“我觉得,这版的《雪山印记》不能说做到了最好,但比以往注入了更多的情感进去,希望大家抓住这个情绪点。”

很多时候,白玛次仁觉得自己并不单纯是为了顺利完成演出任务。“每一次排演都是一次对心灵的洗礼,这类主题文艺演出就是要发自内心去致敬,致敬那些为我们而战的人民军人。”

“‘收官之作’,我很自豪”

“演出现在开始。”张治中轻轻按下通讯按钮,平静地下达了开始的指令。

白玛次仁接过接力棒,他迅速调整好气息,“音乐就位、灯光就位、演员就位……3——2——1——开始!”

幕布缓缓上升,苍劲有力的藏戏念白响彻整个大会堂,美轮美奂的节目依次登场,《雪山印记》《哈达的祝福》《永远的扎西德勒》《永远跟党走》……

“我的生命就在舞台上……”

“只要能演出,我们一定把头发染回来……”

“我家里的事情没问题,我保证完成好演出任务……”

8个月的紧张备战,一幕幕温暖的画面,跟着演出的节奏,一幅连着一幅,在张治中、安贵民、白玛次仁的眼前浮现出来。

“祝愿伟大祖国繁荣昌盛,祝愿全国人民幸福安康,扎西德勒!”主持人说出最后一句台词之后,一股强大的困意向白玛次仁席卷而来。

“对不住了兄弟们,庆功酒回头再请。”与白玛次仁所设想的不同,成功之后并非是胜利的喜悦,而是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我要美美地睡上一觉!”白玛次仁一边想,一边不由地笑了出来。

张治中被演员们簇拥在舞台中央,所有人都在用与他合影这种最简单、也是最有纪念意义的方式,为他庆祝“收官之战”的圆满成功。

舞台中央,无论是老艺术家,还是年轻演员,这一刻,都可爱得像小孩子一般,欢呼雀跃。

不一会儿,张治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轻拭着渐渐湿润的眼角,匆匆向演员们挥了挥手,疾步离去。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这座经历沧桑巨变的城市,经过布达拉宫,看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他在微信朋友圈写道:“从艺38年,‘收官之作’,我很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