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日报》 《西藏日报藏文版》 《人民日报藏文版》 《西藏商报》 《西藏法制报》 《西藏法制报藏文版》

2020年08月11日

我在西藏学开车

吴微

我在14岁读高中的时候,就一心想学开车。

那个时候,我住在昌运司成都站,这是个供进出藏司乘人员住宿、车辆保修的大站。

记得有一次,昌运三队的张师傅把油罐车停在站上的球场边,没把车钥匙取下来就去厕所了。恰好我在车边,趁机上车发动了引擎。他一听到引擎声,跑回来把我从车上提溜下来,不客气地说了我一顿。

后来,我参加工作到了扎木工程一队,认识了蹇师傅。我请他教我开车,他也爽快地答应了。有一天,蹇师傅开着苏联造的“南特洛瓦”教我在公路上开车。我坐上驾驶室,手脚因激动而不停地颤抖。当我驾着汽车驶上公路,侧窗的风拂过我的脸颊,人就像风像云,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地飘起来了,胆子也大了,踩下油门加速。正好,迎面来了一辆解放货车,驾车师傅伸头看了我一眼。我心一慌,方向往右边一打,忽然觉得车被什么挡了一下。轻微的颠簸过后,我赶紧刹车,蹇师傅喘了好几口气才下车看结果。汽车的保险杠因撞上路边的电线杆导致车身中间凹陷,呈现一个不雅观的V字形,好在其他地方没有受损。这是我第一次上路遇到的险情,虽然吓得要死,但学车的念头一点儿也没有放下。

不久,我给分队的书记写了个申请开车的报告,理由是现在修建墨脱公路工程量大、路线长,需要车辆运输保障,多一个能开车的就多一份力量,云云。报告打上去,很长时间没有动静。我不死心,于第一次大战嘎隆山后回扎木休整期间,又打了一个报告,言明如果不让我学车,可以学开推土机,在公路上清雪铲土、保养公路等等。这次,书记亲自找了我,数落我不务正业,给我的答复是:“安心修路,把地球修穿了我也不会让你开车、开推土机!”

我还是没有死心,一有时间就和开车的师傅打交道,熟记他们开车的动作,了解车辆的机械常识,逮到机会就操练。

就这样,我东一下、西一下地学着开车,认识了不少货车师傅,学他们的洒脱无拘。车坏在路上,我就钻底盘修车,打黄油、打千斤、搬轮胎,当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进出藏时,我特愿意乘坐货车,一是路上方便带果蔬,走到运输站可以凭师傅的关系,吃到热食、住到干净房间,不用与多人争抢食宿;二是我在路上还可以摸一下方向盘。

这些开车师傅们,是上个世纪50到90年代在西藏交通史上最活跃的群体,其所组成的运输系统,在西藏来说,是最火的行业了。仅昌都地区运输公司下辖就有五个车队,沿途为司乘人员服务的运输站,自成都到波密就有十多个,整个公司职工几千人,队伍庞大,而车辆在其中所占比例不大。

那时候,开车是一种专职工种,尤其在千里川藏线上,师傅是受人羡慕、追捧和敬重。他们能从内地往高原带你需要的生活物资,能决定你在路上吃得了饭、住得了店,保证安全抵达终点。师傅还得带徒弟,徒弟学车三年,经过公安车管所的交规、机械常识的考核,合格了才能驾驶车辆。

我从昌运成都站调到昌运司机关工作后,仍然对学车热情不减。机关里有几辆“北京”牌小车,平时都是书记和经理的代步工具,普通职工难得一坐,宝贝得不行。我可不管这些,有空就死缠硬磨着师傅,开到俄洛桥、大修厂那边练胆,但仍觉得不过瘾。

我在西藏工作了二十多年,心思用在学车上折合的时间就有七八年。但最后,我仍没能风光地在川藏线上放手飞驰,但还在盼望着有机会自驾一次高原,找回当年那种感觉。

回成都后,我花了3000元进驾校学了一个多月驾驶,每项科目考试都是一次通过,顺利取得了驾照,买了一辆小车。开了三年后,在城市人多路堵的烦扰下,倏然对开车的激情荡然无存。有过一次追尾事故后,就再也不想摸方向盘了。现在,出门乘坐公交车、地铁,一张公交卡就能搞定,比自驾还快。

而今,我天天宅在家里看西藏卫视。画面上那些路,像时光中的一道剪影,蜿蜒在生命的逆光期,展现了无与伦比的质感和强大,每个角度我都能触及它的力量和充盈,我用青春亲近它,我以成熟撞击它,任性地放纵,执着地虐己,就等机缘到来实现飞一样的感觉,用车轮记录行者的点点滴滴……

这一天终未到来,但西藏的天地在我的心中盛大辉耀,越接近神性的天堂越觉得距离遥远,遥远使我返璞归真,又回到了初识西藏的模样。不开车,就这样隔着梦境、站在尘世的喧嚣处,静静地欣赏她的美丽,即使走不完她的世界也不遗憾。因为她的一花一草,已经融进心田生根;她的一山一水,早就深入灵魂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