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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19日

高原逐云放声唱

—浅读党益民新近诗歌

李欢

高原上的党益民追逐着彩云的脚步,下基层、走边关、对冷月,酝酿诗情,涵咏诗句,或纡徐低回委婉、或率真高亢嘹亮,肆意地彰显高原人的精神气质,构筑高原兵的家国情怀。大致而言,党益民近来的诗包括三种类型,分别是高原行述诗、高原战士诗、高原思亲诗,三者有机融合,构成了他高原书写的全新追求。

党益民的高原行述诗,多是他就行走中所见到的某一些景致,顺势而发,书写个人情思。在这种类型的诗中,我们看到的是充满生活智慧的党益民的沉思。他的诗句一般都比较短小,他没有刻意体现审美惊奇,完全是写意式的翎羽捕捉,以小见大、以浅见深。党益民的处理方式往往是先从眼前的景致着眼,而后全新地展现他对景致的理解以显现个人丰厚的情怀。比如,他的林芝组诗《一座害羞色山峰》中的六小节,党益民着力展现的是高原云的风姿,让我们看到不一样的云的情态。第一首“害羞的南迦巴瓦峰/总是躲在云朵后面/不让人看见她的真容”,在党益民的笔下,以拟人的方式将南迦巴瓦峰少女化,引发了人们无限的遐想;第二首“雨给河拭泪/云给山抚慰/杜鹃贴着草地飞”,立体式的呈现出天上的雨、云雾笼罩的山、草地上高飞的杜鹃三者交错动感的情态,党益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难得的景致,按下快门,摄取了一幅高原水墨画,体现出高原生态的自然和谐唯美;第三首“山顶上的那朵祥云/请你帮我看一看/我的心上人来了没有”,写出了恋爱中的青年男女日夜萦绕在心头的是恋人的姿容,内心的感受没办法直接呈现,只能借助那高山顶上的“那朵祥云”寄托无尽的情思,与仓央嘉措“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月亮/未嫁新娘的脸庞/时时浮现在我心头”同一风味;第四首“天上云/地上花/远远奔来一匹马”,或许可以理解为是承接上一首诗的情致,祥云、鲜花的美好景象已然铺就,只等“我的心上人”的出现,而远处怒马狂奔,带来的是心灵的悸动,这首诗又与屈原《湘夫人》的明月祥云寄相思有一定程度的相似;第五首“无论祥云/还是乌云/都是一腔泪”,打眼看去,似乎要表达的是天上的云最终只是地上的水的意思,但若仔细咂摸,尤其是与前几首诗整合在一起理解,我们能够看到恋爱中的人无论是等到心上人与否,内心的感情如同云雨一般,淋漓尽致地予以表现,欢笑是一腔喜悦泪,悲伤是一腔伤心泪,天上的云雨纷飞与地上人的情感在特定的情境中结合在一起,包孕更深广的人间气息。但是党益民还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人间充满爱的芬芳,于是在第六节“白云搂着山的腰/分外妖娆/山,感觉挺好”中,白云与山亲密地融合在一起,充分吮吸着爱情的蜜汁,“感觉挺好”。通过这六小节,党益民为我们呈现出一幅爱情生活的美好篇章,尽管其中有焦灼、有期待、有失望,但最终还是走向了生活的完满。

党益民的另一组行述组诗《真想嘶吼一声》点染的则是西藏高原行走过程中的片语凌思。高原的空旷、风的嘶吼、王朝背影的远去、山石上小鸟的孤单、日土岩画的远古记忆、通天河里鱼儿的凌跃等,党益民无意探究这些自然、历史、人文现象的生成,只是关注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瞬间感动,在细微处极力压抑住个人激动的心怀,以简短的诗句展现西藏高天厚土的深沉与宽广。

党益民的高原战士诗,展现的则是戍边战士的伟岸与内在的倔强,这是党益民以往文学创作中屡见不鲜的文学情致。党益民从军近40年,火热的军营生活是他最熟悉的,也是最让他动容的,当他以诗歌的形式展现高原将士们的精神世界时,浮现在他心头的不仅有眼前的年轻战士们,还有潜藏在他心灵深处的战友们的音容笑貌。几乎可以说,他的每一首高原战士诗,背后都有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故事,他把那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用简短的诗句予以彰显。如组诗《高原的底色》中“雪山下有两座坟茔/一个是你/一个是另一个你”,在党益民的小说《一路格桑花》、报告文学《用胸膛行走西藏》中,两座坟茔的故事曾多次出现,在诗歌书写中,党益民压抑住自己痛彻心扉的情感,淡然地处理这一题材,“一个是你/一个是另一个你”,无论坟茔中葬着的是哪一个“你”,战友“你”势必永远镌刻在高原战士的心中,永远与西藏高原融为一体;“高原上的女兵/脸红,唇紫/她们说,省了胭脂”,在这样的自我调侃中,我们更看到了高原女兵的坚韧与风险,这一场景在《用胸膛行走西藏》中同样出现过,高原兵不易,高原上的女兵更是要承受常人难以领会的苦痛,但是为了神圣的理想,她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生活,她们是真正的“军中绿花”,通常意义上的美无法概括她们精神高地的伟岸。党益民噙着泪水,写出他和他的高原战友们精忠报国的无悔人生。赞扬高原战士如修竹般的坚贞卫国信念,如格桑花般扎根高原的勇毅,胜过雪莲花的高洁,最终势必赢得英雄花的欢笑。

当战友遭遇不测,党益民不再刻意压抑情感,而是尽情地抒泄心中的悲伤,诗歌《雪崩》可能是党益民文学创作中少有地释放情感的作品。在听闻一位战友病重,正在抢救的消息后,党益民泪雨滂沱,无法自抑,他慨叹“高原是一把钝刀啊”“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一直在伤害着你/只是你不知道/或者你装着不知道/照样巡逻放哨/照样野战奔跑/照样一脸傻笑/照样对远方的妻子说/别牵挂,我很好”,但“回到内地却突然病了”,战友军旅生活的一幕幕浮现在党益民的眼前,这记忆越鲜明,他的痛苦越深厚,他越为年轻的战友和战友的家庭所担忧。从军多年,党益民深知军人的职责、军人对家庭的愧疚,战士们一头扛起的是祖国的平安,一头还要扛起家庭的幸福,但是在抉择的时候,他们选择了“守卫的地方/没有雪崩”,自己的身体和家庭却要承受“雪崩”的考验,为此,党益民“无语泪崩”。从“雪崩”到“泪崩”,我们看到高原战士“斗罢艰险在出发前”、拂拭泪眼踏新程的坚决与果敢,也看到了拳拳战友情的真挚与深沉。

2014年,党益民创作了悼念母亲的长篇散文《众人是圣人》,表达出儿子对母亲的深切的愧疚与永远的追念,那一句“2014年11月21日,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令多少人为之泪眼朦胧。2017年,重返高原的党益民又写下了悼念母亲的诗歌《遥寄母亲》,“妈妈,西藏下雪啦/您那里下了吗”的诗句,至今读来都让人难以释怀,“漫天飞舞的雪啊/每一片都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那是儿子千万个悔恨和牵挂”,以此表达对母亲的殷殷思情。近来,党益民又创作了一首《母亲》,其中表达出“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浓郁的情感。《母亲》一诗,党益民看似平静地记梦,实则是夙兴夜寐的深沉的思念,不过思念母亲的感情经过几年的消融,已不再如前几年那么地难以抑制,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疼痛感却愈发地椎心泣血。

总体上看,本年度党益民创作的诗歌,都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择取生活中某一片段,剪断其与生活的联系,并以此为契机,营造个人化的诗歌风味,极力展现党益民诗歌创作的场景化、写意式的创作个性。当然,这也与党益民处处留心生活细节、时时捕捉生活意趣的创作意识有密切的关系,也就是说党益民一直都在诗歌现场,一直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诗歌现场的句子。或许这三种类型的诗歌会成为党益民近一个时期着力开拓的诗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