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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4日

吉宗,你还好吗?

其米卓嘎

吉宗和我有十年未联系了,近来总是想起她,想起她方方的脸,细长的腿,优雅的姿态,还有她说过的话……

吉宗是我的大学同学,跟我一样都有点文学情结,经常从图书馆借书看,然后津津有味地讲起她的感受。她最爱王小波,在大学时,几乎把王小波的作品看完了。她写的那些散文并不博得我的认同,总觉得她的辞藻不够丰富和生动,一则本可以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被她写得滑稽可笑。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我们的风格不一样,她应该像王小波——平淡不缺幽默。

不过她的篮球打得确实让我佩服,那些潇洒的三分球,那些回旋的轻盈的动作,让她很快就成为学校的篮球主力,而我每每在球场外激动地呐喊“吉宗加油,加油……”

那年暑假我们要回学校了,大家约好了在拉萨逗留一晚,晚上就住“高原旅馆”。

八月,拉萨的傍晚像微醉的女郎,妩媚而不失天真,轻佻而不失优雅。我和吉宗先到宾馆,就透过窗口欣赏着外面的风景,迷醉在这异乡又近似故乡的温情里。

“这次回家,我阿妈啦没了。”吉宗突然冒出来一句。“什么?”我像被雷劈了一样。“是家里人没告诉我,阿妈啦没了有一段了……”她开始哽咽着,仿佛一块生硬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我呆立了一会儿,似乎没了魂魄,又猛地抱住了她,这一切的动作不受自己大脑的支配。她也紧紧地抱住了我,但并没有哭出来,只是抽搐着身体,靠在我的肩膀上。“没事,你还有爸啦,还有兄弟姐妹……”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说话。

过了很久,她缩回自己的身体,那满脸纵横流淌的泪水,像深夜里突发的疾病,狠狠地敲击着身体却又让我无能为力。她用手试去了泪水,微弱地说:“别跟她们几个说,会让大家不高兴的。”在记忆里,她是从不哭的。即便看《萤火虫之墓》时全教室的人都在哭,她也只有黯然伤神的表情,不会有一丝的泪水。我点着头说:“回去后别一个人,可以叫我,我们一起散步去哈。”她感激地点着头。

到了学校,我常常打电话约她出去。每次看到她从“东北楼”的月亮门从容不迫地踏出悠闲的步子时,我心里有一种被刺痛的错觉——这个跟我一样命运多舛的女孩!

我们常常傍晚出去散步,操场上白晃晃的灯光、跑步的学生、荡秋千的孩子、弄健身器材的老人,还有边散步边聊天的女生……这一切会让人觉得活着真好,觉得生活每天都是精彩和值得留恋的。我们聊张爱玲、三毛、王小波和安妮宝贝,我们一样羡慕三毛,渴慕她无拘无束的生活和纯真的灵魂;我们聊自己,希望再过十年依旧能保持这份卑微的文学情结和美好的感情;我们也会聊那些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人——她说她梦见跟她阿妈啦一起在家围着锅炉吃热腾腾的疙瘩面,我说我梦见我扯着爸啦的衣角挽留他……最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跑步吧,别变成胖子了。”很多人从身旁掠过,很多栏杆从眼前晃过,很多灯光从身上跳走,而很多遗憾也随之抛在身后。

如今,我朝很多同学打听了她,但每次都无果。

毕业那年,她分到了日喀则的某个县,而我分到了山南市。现在我调到拉萨,跟她的距离仿佛近了些,可是依旧没有联系上。最近常常想起她,想起她就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不知十年后的今天,她变成什么模样,会不会跟我一样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会不会记得师大傍晚的操场灯火通明的景象?会不会偶尔想起还有我在拉萨想念她?

我只想问一句:“吉宗,你还好吗?”